2023年12月3日,由中国文艺评论(暨南大学)基地、暨南大学文学院中国语言文学系文艺学教研室主办的首届青年批评家论坛在暨南大学文学院举行,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人民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同济大学、中山大学、首都师范大学、苏州大学、河南师范大学、电子科技大学、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安庆师范大学、惠州学院、广州市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暨南大学等高校和科研单位的青年批评家出席本次论坛。论坛分上下半场,上半场主题为“理论何为?——重审文艺批评的理论资源”,下半场主题为“批评何为?——重思文艺批评的创造力”,分别由中国文艺评论(暨南大学)基地副主任申霞艳、郑焕钊老师主持。
上半场,来自美学、文艺学、现当代文学等专业领域的青年批评家们围绕“理论何为?——重审文艺批评的理论资源”展开讨论。论坛主持人、中国文艺评论(暨南大学)基地副主任申霞艳开场时指出,在网络科技的作用下,知识加速迭代,文学批评的理论资源越来越驳杂、丰富,但如何处理好批评与理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大难题。南开大学文学院卢桢教授开场发言指出,当前文学批评的理论资源,与新世纪前后已有很大差异,当前批评界盛行两类语境,跨媒介语境以及世界文化语境:“这两类语境强调的都是语境内部各种元素与多元文化信息之间的一种重新缔结关系、形成意义的可能性。文艺批评内部也就面临着对各种理论资源,特别是跨媒介、数字化知识进行理论吸纳、内部整合、转型升级的挑战。”当下的批评要与当下的理论缔结新的关系,这不仅要求批评界要关注新理论,更强调批评要从内部去吸纳、整合甚至是升级转化当下时髦的各类新理论,这指向一种更为理想的理论与批评关系。
何为理想的理论与批评关系?在场嘉宾分别从理论和批评两大视角展开反思。文艺理论出身、来自华东师范大学的林云柯老师结合自己的理论研究和批评经验,反思了当下理论界以及大学理论教学中把理论“话语化”“观念化”的问题,认为当下的理论研究和教育忽略了思想史视野的纵深和连贯,这不仅带来理论研究的肤浅化,也导致理论与批评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副研究员、批评家徐刚老师,通过阐述文学批评的判断、阐释和文化塑造三大功能,追问文学批评何为的同时,也反思了当代理论研究中情感转型、物质转向、事件转向等各种“转向”背后,批评家的主体精神到底何在的问题。徐刚意在提醒,处理好理论与批评的关系,要回到批评家自身的主体精神层面上来。如何融合理论与批评,虽是批评家的事,但也需要落实到作家的文学创作层面。中山大学中文系副教授王威廉作为本场论坛的作家代表,他从作家的视角指出,理论多数时候只是帮助我们去解释文学是什么、文学何为等一类来自文学外围的问题,真正要创作的话,更可能是需要我们忘记“文学何为”“理论何为”等一类知识,他认为我们可以暂时将“文学”与“写作”区分开来,“文学有待于进一步的历史化建构,但是写作可能是一种实践,一种生成”。
写作是一种实践,是生成新的文学、新的经验。对于这些新文本、新经验,批评何为?理论何为?苏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刘阳扬指出,历史上很多的文学理论,其“命名或者说提炼,是由新的创作实践中总结得来的”:“当新型的作品,或者说异于当下的文学传统的作品不断出现的时候,批评界会产生一种惊异的阅读观感,可能会有一种阐释的困难,这种阐释的困难就会迫使批评界去进行一些理论上的探索或者说创新。”刘阳扬结合当下文学批评界正着力推进的理论建构努力情况,认为理论界、批评界、创作界,都要“重新去思考,创作、批评和理论之间的关系,由创作和批评导向理论创新”。创作界、批评界对于新的理论建构的探索,其实是呼吁一种能够与新文本、新经验“同声共气”的新理论。这个“新理论”,必然是属于这个时代的、能够有效解释当前文学文本的“同时代理论”。同济大学丛子钰老师结合自己曾经的文艺批评文章编辑工作以及当前从事理论研究的科研经验,认为理论与批评的关系要落实到文学创作层面,从创作视角来看,有效的对话指向的是“同时代理论”。主张从创作和批评出发,生成建构“同时代理论”,在本场讨论中收获很多共鸣。中山大学中文系(珠海)副教授郭超就直言说“当前理论‘为’的已经非常多了,数字时代的批评能为理论提供什么,这才是我想要追问的……我们如何从这个批评之中建构出我们当代的理论。”这是对数字时代的文艺批评如何建构出当代的、同时代的理论的呼吁。理论不是空中楼阁,批评可以让理论获得生命力,同时批评也可能反过来激活或创造新的理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副教授冯庆也认为,“美学事件大于美学”,主张理论研究要更多地从具体生活和具体作品中获得感性经验,让理论意义上的总体性表述“更加的谨慎、完善、丰富”,这其实也是在呼吁“同时代理论”。与冯庆观点相近的,还有评论家李德南、暨南大学文学院哲学所副教授黄丁、惠州学院章朋等。李德南认为,“要让理论和批评回到生活本身,回到生活世界本身”,认为文艺批评者“应该尝试在思辨、经验和理论之间建立有效的连接,要让理论、让批评回到生活世界中去接受检验、校正和重新激活”。黄丁指出,“回到生活世界就意味着用我们的脚去丈量这片土地,用我们的情感去体认这片土地,用我们自己的伦理判断去评定这个世界。”章朋在发言时直接感慨当前的理论研究和文学批评、文学创作关系越来越远,几乎是完全割裂,他结合自己的创伤理论研究经验,呼吁理论界、批评界、创作界应该形成“合力”,要更多地关注当代中国人的心灵和精神问题,由情感、精神维度的新经验为理论创新提供灵感。
上半场关于“理论何为”的探讨,大家不约而同地对理论与批评的关系进行了反思,且都将希望寄托在“批评”身上。如冯庆老师在发言中直接表达他对于批评的重视:“我现在发现文艺理论当中有情感转向、有空间转向等等各种各样的转向,恰恰说明理论界需要经验,需要回到接地气的维度,需要回到和各种艺术媒介、文艺媒介打交道的维度。所以我猜测未来的学术形态可能是一个哲学向诗、哲学向批评学习的时代,而不是反过来。”哲学、理论对于文学经验、文学批评如此看重,那当前时代的“批评”又该“何为”呢?下半场,来自文学批评、艺术批评等领域的批评家就“批评何为”展开了进一步的讨论。
下半场由中国文艺评论(暨南大学)基地副主任、暨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郑焕钊老师主持,开场时郑老师指出,“文学批评的创造力也是一个古老的问题”,但如果将批评的创造性放在“数字时代文艺批评何为”这样一个大背景里面,来重新思考批评的角色和创造力问题的话,可能会是一个新的问题。首先发言的、来自中山大学中文系的刘昕亭老师,就结合哈曼的“物转向”相关理论中推崇审美一类观念,指出西方人文社科界其实也越来越重视审美,这是一个世界性意义的“审美转向”。刘昕亭老师的发言,一方面呼应了上半场批评家所呼吁的“同时代理论”,另一方面也指出技术主导的时代要更加重视人的生命感觉和审美体验。技术时代,文学、文学批评其实大有可为,这个“为”很多时候就是要去表达那些被技术话语和技术工具所忽视和所遮蔽的具体的生命感觉。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赵普光认为,当下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要重视人的生命体验,要恢复人的疼痛感。“文学批评在追寻热点之外,更应该关注痛点,社会的痛,生命的痛。只有关注痛点,我们的批评才能获得深度、彰显大度,才不容易被大风刮走。”反思批评、呼吁有痛点的批评,安庆师范大学江飞教授、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林培源老师、惠州学院徐威老师也从不同角度给出了自己的见解。江飞认为当代批评长时间处于“失语、失身、失心”的困境,走出困境则需要有“立言、立身、立心”的雄心:“我希望当前中国青年批评家应该是具备自我反思能力的批评家,从自我批评做起,争取有效地或者说一点一点地提升文艺批评的理论品质和精神品格。”林培源认为当下有很多信口开河的批评,主张批评创作要注重“文学性”和“文体感”,强调文学批评要贴近文本,凸显批评对象的美学特征,充分调动批评家的独特感受力,对文本做精确的、体贴入微的细读,挖掘批评对象里真正属于“文学”的东西,不说空泛、无意义的、隔靴搔痒的套话。徐威常年关注“90后”青年作家的写作,他结合自己的批评经验和小说创作经验,认为当前的文学批评流于形式,多数时候是“生产的批评”,是文学刊物、文学体制“制造的批评”,这影响了批评家的表达,他呼吁一种有锋芒的批评,“锋芒才意味着创造力”。
数字时代的文艺批评,在专业精神方面与传统文艺批评的专业要求并无差别,但面对网络文学和新媒体艺术等新型文艺作品和文艺现象,文艺批评的边界和能力要求也在拓展。下半场有许多嘉宾从网络文学、流行文化、跨媒体艺术等领域思考文艺批评的角色与作用,探寻数字时代批评家的“可为”之处。电子科技大学邱田老师近年关注动画类文艺作品,她认为伴随着文学边界的扩大,批评家应拥有宏大的整体性的文化视野:“以文本细读为基础的批评,这‘细读’要扩展到网络文学、游戏、影视、动画等新型文艺类型题材作品,既关注文本又关注它的媒介形式,同时也应在意读者的接受,在一种总体性的视野中开展批评,才有可能彰显批评的创造力。”文学、文艺边界的扩大,不仅仅是评论对象、要关注的文本数量的增加,更要求批评家不断突破边界,以更宏阔的文化视域去理解和反观每个类型的文艺创作。首都师范大学教授许苗苗、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王玉玊、中山大学中文系(珠海)助理教授吉云飞,都是长期关注网络文学的青年学者,他们以网络文学批评为切口探讨“批评何为”。许苗苗教授结合自己的网络文学研究经验,认为批评家介入、参与新兴类型文学的生长和发展过程极为重要。“在参与过程中,批评家一方面要敢于指出网络文学的问题,同时也要找到适当角度为网络文学发声,双向地去提升网络文学的创新性与影响力。”王玉玊结合自己的网络文学爱好者身份,讨论网络文学以及更多新兴文艺题材作品研究所需要的“粉丝特质”,指出当前的文艺批评需要打破文类界限,打破传统纯文学与网络文学等流行文艺之间的隔阂,“把它们放在一个整体性的视野脉络中去做研究”。吉云飞对网络文学充满信心,他认为新兴的网络文学可以孕育出原创性的、有漫长生命力的文学理论,由此认为当前网络文学批评更需要的是陪伴式的、点评式的评论,批评家参与网络文学,是在建构和养成新的作品、生成新的理论的过程。
网络文学批评之外,来自同济大学的张艳老师、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施畅老师,则从新媒介艺术批评视角展开讨论。施畅近年研究跨媒介叙事、地图术、盗猎记忆召唤术等,跨学科特征突出,他认为面对当前时代层出不穷的新媒体艺术,批评要去打造一些适应网络新媒介的“工具箱”。这“工具箱”类似于张艳提出的新媒体艺术批评要找到适应新媒体艺术的“语言”。张艳认为,在新媒介技术的作用下,如今的文艺作品已经变得异常庞杂和多元,未来只会出现越来越多的新鲜艺术形式,如此,文艺批评也要寻找到除开论文之外的更多的评论形式。“在当前这样一个新媒体新技术频出的时代,我更希望的是借用某个特定媒介,用它自身的语言,或者说这些艺术作品自身的媒介机制、媒介语言去揭露它自身的特性,这样的一种批评活动有没有可能?跟传统的论文写作型的批评相比,可能会是一种更加内在的批评。”探索新媒体艺术批评的“工具箱”和“新语言”,这其实也是在呼唤一类真正有效的、能助力批评介入时代和影响艺术发展的“同时代理论”。下半场最后,论坛召集人、暨南大学副教授唐诗人指出,召开这次有着“跨学科”意味的批评论坛,设置的“理论何为”“批评何为”这两个话题,其实是一体两面的问题。“在我看来,理论、批评、创作,都是在面对这个时代说话,它们之间不是谁服务谁,而是相互支持、相互补益。文学批评,一方面要用理论资源去激活文本,另一方面又要以文学经验去重构理论。我理想中的批评,是把文学文本、理论文本和社会大文本都贯通起来,贯通不是相互检验,而是寻求有效性和创造力。”
论坛上半场由山东大学赵坤老师总结、下半场由河南师范大学杨丹丹教授总结。杨丹丹指出:“我感觉大家的讨论,是为奄奄一息的文学批评把脉,诊断了当前文艺批评的病,开出药方差点就把支撑它最后生命的管子给拔了,但最后还是给它留了一口气,留了希望所在。”赵坤总结说:“我们的讨论其实是在处理一个古老的却又是全新的问题,老师们的发言提供了很多具有未来指向性的启示。”两位老师的总结都强调,暨南大学文学院文艺学教研室组织的本次青年批评家论坛,充分展示了与会批评家们的修养、才情和智慧。面对今日世界的不确定性,面对当前文艺界的喧哗与躁动,青年批评家能坐在一起交流互动,探索、呼吁更理想的“同时代批评”和“同时代理论”,这是青年一代学人希望有所作为、有所承担的行动。“即便我们只是作为历史中间物,也要完成历史中间物应有的功能。”
文字 | 赵睿诗 邓子涵
图片 | 陈春伶
编辑 | 许言
初审| 唐诗人
复审 | 肖丹
终审 | 魏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