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南大学在重建之初,就汇聚了各个领域的文学精英,展示了多姿多彩的学术风格,焕发出朝气蓬勃的校园景象,这是为什么呢?我想,这是与我们中文系的人才培养与学科建设规划密不可分的。
大学中文系应该培养什么样的人才,开设什么样的课程,学生毕业后出路又怎样?这是在上个世纪40年代就引起过热烈的争论。那时,中文系只重于对史料的整理研究,“可以说是与文学创作毫不相干的”。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初,特别是经过院校调整,中文系只传授基础知识,不涉及文学创作,“中文系不是培养作家的”。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杨晦教授,还有语言学大师王力教授,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但肖萧殷主任不赞同这种说法。他认为,许多学生是怀着当作家的想法入读中文系的,这样说会给他们泼冷水,损害他们读书的积极性和进取心。萧殷主任想到他在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时就招收一批业余作者,培养了新中国第一代作家,为什么在大学中文系反而与文学创作无关呢?他又想到鲁迅先生曾这样叙述自己写小说的发端;“但我的做起小说来,也并非自以为有做小说的才能,大约所仰仗的全在先前看过的百来部外国作品和一点医学上的知识,此外的准备,一点也没有。”这说明文学写作能力是可以通过大学的读书和训练提高的。萧殷主任在与老师们的交谈中,又听说中文系录取的学生素养都是比较高的,有的还出版过小说、散文,他们应该在大学里得到更好的培养。他进一步明确,中文系毕业的学生,不仅应懂得一般的基础知识,而且应该有相当的写作能力。
人们常引用古代典籍《大学》作为大学的定义:“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里包括了品格、知识和价值的追求。萧殷主任明确宣布,我们中文系培养的学生,应该德智体美健全发展,这是毫无疑问的。他特别强调,暨南大学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对人才有多种多样的需求。我们培养的学生,应该有深厚文学素养,又掌握较强的写作技能。毕业之后,能够从事教学和学术研究、记者、编辑、秘书和各种行政工作。那些对写作有兴趣、有能力的,也可以当作家,让他们以写作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是,提高写作能力,不可能、也不必要求每人都当作家。应该说,写作能力是人的一种素养。写作训练就是为了培育这种素养。不管你从事何种职业,当你拿起笔来,无论是叙事或是议论,是虚构或是写实,是调查报告或是工作总结,都充分考验你有没有这种素养。因此,写作能力是中文系毕业生的一项基本功。从这个意义上,不仅是中文系,而且是全体暨南大学的学生都应该接受写作训练。
当时全国大学中文系的教学,普遍与文学写作脱节,萧殷主任从这种实际情况出发,提出加强写作训练,这是一个创造性的构想。
因此,暨南大学中文系开设的课程,一方面有纵的继承,如《中国文学史》、《古代汉语》、《文学理论》、《语言学概论》、《中国古代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国文学批评史》等;另一方面又有横的开拓,如《习作分析》《写作研究》、《创作方法论》、《文艺批评》、《现当代作家作品研究》等。这些课程都是因材施教的,是绽放在暨南园第一朵春天的花朵。他的特色是与社会实际结合,与文学创作结合,在教学方法上也打破了从概念到概念的封闭的教育模式,具有现实性和开创性。师长尽情挥洒自己的学识智慧,学生自由地追求自我的学术个性,师生关系亲密融洽,学习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那种蓬勃的青春朝气,那种浓郁的读书氛围,令人陶醉,终生难忘。
中文系不但勇于开设这些新的课程,而且努力办好这些新的课程。以文学创作课程为例,就采取了下面的措施:
一是由著名作家讲授。曾敏之有记者的敏锐、作家的文笔和学者的睿智;学识广博,视野开阔,又满腔热情,善于言辞,他的讲授极受学生欢迎。他要求学生每周写一篇习作,他逐篇细读,堂上点评,发现优秀的介绍给报刊发表;曾老师又是高瞻远瞩的,他说,写什么,怎么写,完全是作者自己的事, 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框框套套,但你们必须从生活出发,有自己坚定的价值追求,没有这两条,你们写不出好文章,也当不了作家。
二是邀请全国著名作家、学者来校讲座。给我们讲过课的有张天翼、沙汀、艾芜、欧阳山、康濯、吴组湘、周钢鸣、陈残云、刘白羽、秦牧、张光年、林默涵、李健吾、杜埃、韩北屏等,他们都是活跃在文学一线的作家和文学评论家,讲写作不是泛泛而谈,常常是通过自己的创作经验,讲述如何以生动的情节和细节去描写人物或创造意境,如何体验生活,捕捉形象,对我们初学者极有针对性和启发性。
三是与各种形式组织我们体验生活。萧殷主任说,中文系的学生应该走出去,了解社会,反映社会。于是,1960年初,他利用寒假时间,将全系学生组成十个采访队,奔赴全省重点地区采访,人人动手写作,编成一本散文报告文学集《岭南春色》,并推荐部分稿子给报刊发表。肖殷主任把这种采写活动称为“战场练兵”。
四是组织文学社团,编印刊物,鼓励创作。我们组织的有“南风文学社”、“暨南诗社”等,编印了《红旗飘》、《南风》、《战鼓》等油印刊物。萧殷主任为《战鼓》题词:“用饱满的热情,歌唱人们在劳动创造中豪迈的气概和冲天的干劲。”《战鼓》在炼焦工地一个多月就编印了13期,刊登了300多首短诗。“北江一片大平原,炉群千里望无边;炉火烧红满江水,浓烟冲开九重天”。“炼焦工地欢乐多,边挑焦炭边编歌;去时挑走焦一担,归来装满两箩歌”。这些短诗,不免粗浅,但萧殷主任鼓励说:“即使伟大作家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
我留意到近些年来,不少全国著名的大学中文系,都很重视文学写作的训练。有记者问现任北大中文系主任陈晓明教授:“北大中文系有不培养作家的传统,你当系主任有改变吗?”陈晓明教授回答说:“是否能改变,我没有多少企图,但在今天的教育形式下,我不太认同过去中文系一直秉持的这个理念。”如今的北大中文系,不但有文学写作的课程,而且有驻校作家,还创建了文学讲习所。北师大也有国际写作中心,有一批著名作家驻校,并邀请国内外著名作家来校讲课。他们都做得很出色,但不能说是他们最早举办文学写作课,因为暨南大学中文系,在萧殷主任的倡导下,早在1958级就开设了文学写作课程,并以一系列措施,办得有活力,有成效,为中文系的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开辟了新的道路。我们从中受到了系统的训练,提高了写作能力。“走上台能讲课,坐下来会写作”。这是社会对我们的评价。后来,重视写作教学与实践,成了暨大中文系的传统。
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全级学生又分为文学班和语言班。文学班以文学评论和文学创作为重点,语言班以语言学研究和语言学师资培训为重点,以此构成中文系的两翼。这是在继续加强基础知识教学的同时,进一步突出重点,以适应当时社会对人才的需求。尤其是语言班,请来中山大学语言学大师高华年、潘允中、赵仲邑,华南师院(现师大)的逻辑学教授李匡武等授课,虽然我们毕业时语言学专业人才未能大展宏图,但中文系1978年复办后却开花结果。今日暨大中文系的方言学、修辞学在全国扬名,与历史传承不无关系。更重要的是,历届作家、诗人和文学评论家,以致所有的学生,都从语言学中吸取了营养,增添了辞彩,更出色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每个人所受到的教育,都会烙下时代的印记。我们所处的时代,是新中国建设困难重重、艰苦奋斗的年代,是一个英雄辈出、精神昂扬的年代。大跃进、大炼钢铁、办农场、挖明湖、反右倾、大批判、三年经济困难……我们都经历过了,从中培养了我们奋发向上的理想主义和爱国精神。毕业后,我们又听从时代的召唤,到艰苦的地方去,到边远的地方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在广东、海南、福建、江西、湖南、河南、山西等地基层单位,我们都经历了数不清的艰难和困苦,但我们自信,我们乐观,我们顽强,我们茁壮成长。无论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我们都把个人理想与祖国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在这部回忆录中,我们可以看到,各人都成为所在领域的优秀人才,或语文教师,或领导干部,或各类报刊传媒的记者、编辑,或学者、作家、诗人、书法家……为祖国社会主义建设和人类进步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们踏着时代的春光走进暨南园,师生之间团结友好,一起分享荔枝满山一片红,一起采撷岭南春色,情深义重,如沐春风。毕业后,我们各自走向劳动与创造的漫漫征程,虽然不是一帆风顺,却也一路春色。当你翻阅这部回忆录,就会清晰地看到:蓬莱文章建安骨,春色满园谱芳华。
2022年4月13日
文字 | 《暨南春早》张振金
图片 | 英靖文 网络
排版 | 施雅琳 杨佩
初审 | 王沅怡 张睿然
复审 |《暨南春早》宣传小组
终审 | 魏霞